我用新书祭母亲

  湖南日报·新湖南客户端   2025-04-04 14:47:46

文丨刘本楚

柔柔绵绵的丝线织成的雨网,网起了长空浓浓淡淡的云雾,网起了远山飘飘嫩嫩的丝巾,更是网起了峰峦重叠的山路,这是密密麻麻的清明雨网,网向了母亲的坟头。

跪在母亲的坟头上,目瞪着墓碑上妈妈的名字,我千百遍默念着,贺子寸我的妈妈,我的妈妈贺子寸,念着念着,止不住的泪水就流淌满面了。

我把书页一页页撕下,又把书页一张张点燃,对着母亲的名字轻轻燃烧。火光照亮了母亲的容颜,火光发出了妈妈的声音。我仿佛看到了母亲的形象在火光中闪烁,又仿佛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在燃烧中呼唤。

被汗水透湿的发丝零乱在前额,湿润的衣衫紧贴着身子,紧贴出轮廓分明的曲线,汗水浸润的脸庞,虽然显出疲惫的神色,但依然透出粉嫩的红晕,难以掩藏的姿色撩人眼目,这是儿子眼里的妈妈。妈妈的声音,似乎在火光摇动的亮色中轻吟,如同那个严冬的夜晚,妈妈心怕惊醒她心爱的儿子,于是裹着破棉袄,躲在门角落呻吟。

父亲叫醒我:“楚儿呀,楚儿,妈妈的胆囊炎又发作了……”我突然醒来,听到妈妈沉重的吟声。我跳下床,抱起妈妈的身子。妈妈艰难的弓着身子,艰难的站立起来,紧紧地咬着牙,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眼:“儿——呀,你抱不动的哟……”如尖刀戳心的呻吟声,戳进了我的心尖。我把妈妈护上床,妈妈只是弓着腰用拳头使劲抵住胸口,双脚跪在床上。我用被褥包紧妈妈的身子,我强忍着泪水,借着微弱的桐油灯光,我已看到妈妈的嘴唇发紫,并被妈妈自己的牙齿咬破,滴血不止。我对妈妈说,妈妈你忍着啊,我马上去叫科伯。

我打开门,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……

我在月光下奔跑,飞跃的身子跳过几多转弯的屋角,为了快速见到科伯,我跳过土坎,跳过岩坎,跳过矮墙,跳过阳沟与石阶……

站在科伯的门前,我颤抖着全身,在自己的哭喊声中敲开了科伯的大门。

“楚儿呀,快别哭了,别哭了,妈妈不会死的,科伯有救命药,快走,快走!”科伯听到我的哭声就知道是我母亲的病发了。因为多少次都是这样敲开了科伯的门。

我抢背着科伯的药箱,与科伯同步跑回家中。父亲已烧燃了火塘的火,开水也已准备好,我跑进灶屋拿来土碗,看着科伯从药袋的布包里取出一颗墨黑墨黑的药团,放入开水碗里,再用筷子捣碎端到床边。我依然看见妈妈拱着腰,从小被毒蛇食去了手掌的半截手臂抵住胸口,满眼泪水,全身发抖,牙齿紧紧地咬出了声音,我知道妈妈是痛得受不住了。我立刻爬上床,让妈妈的身子靠在我的胸怀,我抱着妈妈,偏着头,目睹科伯用两只筷子插进妈妈的嘴唇,撬开妈妈的牙齿,灌进了那碗药水。此时的我,只管抱着妈妈的身子,不知道妈妈是死还是活,心儿在疼痛的跳动,泪水在无声地滚淌……

5分钟过去了,10分钟过去了。突然,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“楚儿呀,我刚才到哪里了?”我说,妈妈呀,你一直躺在儿的胸怀呀!

“不是的,妈刚才已到阎王爷那儿,判官把我一脚踢出了门外哟,我又回到了儿的胸怀里了……”

猛然,我紧紧地抱着妈妈又一次大哭了。妈妈搂着我的头说:“楚儿呀,我的好楚儿,妈妈是不会死的,妈妈喜欢楚儿啊!”

"楚儿最爱的是妈妈呀!"我又抱紧了妈妈的身子。妈妈的泪水已滚淌在儿的脸上了……

妈妈说:“还是我楚儿知事呀!”

12岁的当年,我哪能知什么事呢,但是我最知妈妈的痛,妈妈的心思,妈妈的慈爱,妈妈的呻吟,妈妈的呼唤,永远扎进了儿的心灵。

我依然跪在妈妈的坟头,妈妈的颜容依然闪烁火光中。我对妈妈说:儿子今天把刚出版的新书来送给你呀,我要妈妈知道儿子又出新书了。这本书名叫《大山的呼唤》,我知道妈妈不识字,儿子要告诉妈妈,这《大山的呼唤》就是妈妈的呼唤,妈妈是儿子心中的大山,是儿子生命的大山。

我站在纱帽山顶高呼,妈妈——妈妈——,儿子又回来了,回到了妈妈的怀里。我偎依在妈妈的胸前,亲昵地对妈妈说,妈妈呀,儿子又一次扎进妈妈的心窝了。

《大山的呼唤》明亮着妈妈心中的那盏古老的桐油灯,记录着妈妈在陡坡上肩拉的那根长长的楠竹,描绘着妈妈衣服被汗水透湿的模样,还有那被妈妈清除了臭味后烹调出喷香的猪头肉、满锅煎熬的红薯糖、垒在妈妈背后如同小山似的满背篓猪草与柴火……

母子的生死之爱与生死之情啊,全都写进了《大山的呼唤》。

《泪滴声声唤母魂》《清明泪洒落日里》《清明,温暖在母亲的怀里》《梦里清明泪满襟》等等,篇篇文章,注满了母亲的温情,满盈着母亲的慈爱,爱母与母爱之情啊,如同江海大潮,翻涌奔流。

又是那个黎明的清晨,妈妈手挽着一个竹篮,竹篮里装满着一夜艰辛熬制的薯糖,爬行在门前的高坡上,去15里山外的铁路工地上出售,换回的铜钱是为了送儿上学。

回家的途中,大雨倾盆,妈妈被淋成了落汤鸡。放学的儿子听路人说,于是带上雨伞,奔向山路。就在山坳转弯的峰头上,妈妈却倒在了路坎下。我远远望见,妈妈已明显爬不动了。我已放声大哭,拼命地大声呼唤着:妈妈呀!儿子来啦——

我站到路的边沿,一手拉着树枝,一手拖着妈妈的那只手,大喊一声,一、二、三,崭劲用力一拉,妈妈终于被我拉上了路面,妈妈笑了,我也笑了。我忍不住抱住了妈妈,妈妈即刻推开我:“别拢来呀,妈妈全身都湿透了,还是我楚儿厉害呀!快看看妈妈衣怀里的钱袋湿了没有?这是给楚儿读书的呀!我楚儿的成绩多好啊!老师说楚儿的作文好,爱唱歌,又爱打球,妈妈喜欢楚儿啊!……”

妈妈呀,你太苦了,儿子心里好难受啊!我又一次流泪了。

我马上脱下外衣,要妈妈换上,妈妈不肯换,说不要病了儿子,影响读书。我发火了,强行解开妈妈的外衣,换上了我的衣服。

下山的路上,雨停了,朵朵晚霞仿佛挂在枝头,鸟儿欢跳在树林里。妈妈拉着我的手,如同母鸟护着小鸟,一路奔跑……

我依然不停地撕着书页,一张张燃尽了,又一张张点燃了,火光里妈妈的笑容若隐若现,妈妈的发丝如同坟前的柳条,在春风里飘舞,舞出了姿色,舞出了风采,更是舞出了对儿女的深情与疼爱。

妈妈呀,儿子还有话儿对你说哟,《大山的呼唤》是儿子的心血凝成,更是妈妈的灵泉浸润,可是还有一个人的汗水心血,滴滴流淌在书文中,她就是妈妈不曾相识的中文名师刘建华。她用汗水打印文稿,她用心血校对文字,15万字的书稿啊,全是她在三个月内整理编辑的。眼睛抽出了血丝,眼袋布满了疲惫,神采苦累在字里行间,精力耗费于文情诗意,她把文情刻进了心窝,她把诗意融入了血液,她读到了文意的深处,她悟透了母亲的情爱,她把人间的大爱写进了篇章,她把情爱的真谛融入了心血。妈妈呀,今天撕下的书页有儿子的一半,也有她的一半……

书页燃烧的火光依然亮亮堂堂,母亲微笑的脸容仍在闪闪烁烁,儿子的千言万语全在火光的闪亮中了。《大山的呼唤》将深深久久地呼唤着大山,呼唤着妈妈的魂灵。

责编:刘瀚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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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湖南日报·新湖南客户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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